我怎麼看「子宮頸癌疫苗」--- 媒體何妨改稱HPV疫苗或人類乳突病毒疫苗？

不錯的產品+不專業的媒體+責任感不夠強的主管機關=誤導民眾

 

今天在報紙上看到「子宮頸癌疫苗」的消息，照片裡是傅娟帶著她的女兒接種的畫面，臉上笑容滿面，一幅健康和樂的樣子。我想廠商找傅娟也是有原因的，之前歐陽龍競選台北市議員時，傅娟得子宮頸癌的新聞火紅了一陣子，鏡頭前眼淚鼻涕一把真是令人同情，後來我才搞清楚是零期癌，應該進行子宮頸錐狀切片(Conization)或線電圈切術(LEEP)就有機會治癒並保留生殖能力。之後傅娟就開始為子宮頸抹片篩檢代言，著實掀起一陣抹片篩檢熱潮；只可惜後來她又為保險公司的癌症險代言，商業行為介入公益代言，公信力想必多少會打些折扣了。演藝明星、里長或市議員不是我的重點，我的重點是「子宮頸癌疫苗」。

 

為什麼我要在這個詞加上引號呢？說實在話，我對「某某癌疫苗」這個名詞是相當保留的。對於單一成因 (單因性) 的疾病，治療方法較易發展，尤其是感染性疾病，只要病原沒有快速突變的問題，發展出適當疫苗經常不會是太大瓶頸，唯一會讓藥廠裹足不前的應該是投入成本與市場規模。但是對於多因性疾病(例如心臟病或糖尿病)，因為可介入的控制點較多，治療方法也會比較多，差異性也會比較大，經常也會看到同時介入不同控制點的治療方法。癌症基本上是多因性的，醫學界對癌症的成因雖然在過去幾十年來已經有長足的進步，但是癌症發生過程牽扯太多目前尚不確定的因子，因此如果把疫苗較狹義地定義在事前預防的話，真正的「癌症疫苗」嚴格講仍然只是一個夢想。

 

但是為什麼目前藥物市場上會有所謂的「癌症疫苗」呢？目前癌症疫苗（cancer vaccine）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治療現有癌症的治療性疫苗（therapeutic vaccine），此類疫苗希望藉由給予具特異性的腫瘤抗原來啟動癌症病患自身的免疫系統攻擊體內的癌細胞。如果採用狹義的疫苗定義的話，治療性疫苗其實就病程時點上來說不算是疫苗，因為癌細胞已經存在，但是其作用方式是典型的疫苗誘發的免疫作用，廣義來說亦未嘗不可。

 

另一類是預防癌症發生的預防性疫苗（prophylactic vaccines），此類疫苗則希望藉由給予適當的類病毒抗原來啟動免疫系統攻擊體外入侵的病毒。嗯？這類疫苗明明是抗病毒疫苗，怎麼會跟癌症有關呢？原來某些病毒的感染與被感染區域的細胞癌化有著高度的相關性，目前經 FDA核可的病毒疫苗中，有兩種病毒是與癌症有高度相關的，像人類B型肝炎病毒（HBV）與肝癌、人類乳突病毒（HPV）與子宮頸癌就是屬於此類。簡單說，致病與防禦流程是這樣：

 

HBV攻擊人體à感染肝臟à誘發肝炎、肝硬化à肝癌

感染HBV前注射HBV疫苗à身體經由免疫系統產生抗體àHBV攻擊人體à抗體殲滅HBV

 

HPV攻擊人體à感染子宮頸上皮細胞à上皮細胞漫長的癌化過程à子宮頸癌

感染HPV前注射HPV疫苗à身體經由免疫系統產生抗體àHPV攻擊人體à抗體殲滅HPV

 

上述病毒致癌過程是相當漫長而未可預期的。那這樣將HPV疫苗稱為「癌症疫苗」有什麼不對呢？如果HPV感染「必然」誘發癌症的話，那稱HPV疫苗為「癌症疫苗」是OK的。問題是：HPV感染「必然」誘發癌症嗎？答案是否定的。目前已知超過100型以上的HPV，其中大約有37種型的HPV是透過性行為傳染，公認較具致癌力的為第16、18型。感染HPV在人類是很常見的，美國的研究發現，超過50歲以上的美國女性有80%感染過至少一種型的HPV，大部份的人感染HPV並不會引發癌症。話雖如此，還是有部分人有因感染HPV而誘發子宮頸癌的風險，因此，美國衛生當局站在衛生管理的立場，原則上還是鼓勵施打HPV疫苗，因為目前並無方法可以知道個體感染HPV後會不會發展成為子宮頸癌，唯一之計，就是鼓勵民眾自費施打HPV疫苗。縱使如此，有一個問題是：目前研究發現，約有70%的子宮頸癌發生是與HPV有關，也就是說，有三成的人其子宮頸癌的發生與HPV並無關係，如果你是這將近三分之一的人，很抱歉，你是白打了。有趣的是，縱使新聞媒體都以「子宮頸癌疫苗」報導相關消息，Merck的 Gardasil（默沙東藥廠「嘉喜」）的仿單裡可從沒這樣稱呼自己，他稱自己是『四價人類乳突病毒(第6、11、16、18型)基因重組疫苗』（Quadrivalent Human Papillomavirus (Types 6, 11, 16, 18) Recombinant Vaccine）！我還沒看到GSK的Cervarix（葛蘭素史克藥廠「保蓓」）的相關仿單，但是猜想這些聰明的藥廠應該不會笨到去承諾某些疾病的藥效在藥品名稱上。

 

你大概鮮少聽到B型肝『癌』疫苗吧？廠商並未著重於將HBV疫苗描述成肝癌疫苗，為什麼？因為在肝癌之前有一個更早期的肝炎階段。再加上HBV的傳染途徑異於HPV，是以廠商採用的行銷策略完全不同。HPV疫苗的行銷不似HBV有感染性疾病作為著力點，如果以「人類乳突病毒疫苗」來行銷，其產品力、新聞強度與市場規模可想而知：你常常聽到很多疫苗，什麼天花、百日咳、三合一……….你會在意你有沒有感染HPV嗎？但是如果掛上「子宮頸癌疫苗」那可不一樣了。有一種疫苗，可以保護你（妳）遠離癌症！對於今天到處受到癌症侵襲恐嚇的你不會心動嗎？要是有什麼疫苗可以「保證」讓我將來不會得皮膚癌、胃癌、大腸直腸癌、胰臟癌、骨癌、食道癌…….隨便什麼癌，我大概二話不說就排隊去了。只可惜，就像我前面所說，真正的「癌症疫苗」其實還有待努力。不過你不得不佩服這些廠商思慮的周密與對市場的敏感度。

 

報載衛生署想要提供經濟弱勢少女公費接種HPV疫苗，就社會公平角度而言，原則上是好政策，但是我認為抹片篩檢才是真正低成本且根本的子宮頸癌防疫手段，是最值得衛生署積極推動的方向。坦白說，衛生署已經在做了，只是成效並未臻理想，這或許是整個世代的觀念問題。接種後免疫力的持續問題則是另一個要注意的地方，我未曾針對這方面資料進行深入收集與了解，根據媒體揭露的訊息顯示，最長曾追蹤到八年的保護效果。至於HPV疫苗還有一些副作用的問題需要注意，這部分有疑問的話應該可以請教醫師。自體免疫方面的相關消息相當引起我的興趣，或許這是窺知病毒某些特異機轉的線索，這方面的副作用應該還沒有定論，也需要進一步的臨床資料來研究，以發生機率來看，倒是無須太過憂慮。

 

後記：早上寫完這篇文章後，下午看見王道還在聯合報的文章『改變身體容易 改變觀念難哪！』。兩篇出發點不同的文章，結論倒似乎並未相去太遠！

 

參考資料

 

美國癌症研究所對Cancer Vaccine的宣導資料

嘉喜中文仿單

嘉喜英文仿單

一本對藥廠好像不太友善的書 『Cervical Cancer Vaccine: The Truth』(本人未讀過內容，鏈結僅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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